众多果粉丢失的iPhone为何屡屡出现在异地苹果授权维修点中？

    无发票、无三包凭证，赃物为何在各地授权店光明正大“洗白”?

    苹果、小偷、二手手机、特约维修店，组成了一条怎样的灰色产业链？

被盗的苹果：4天从武汉到南京

    和无数忠实果粉一样，今年1月，来自武汉的高翔去联通营业厅办理了一台iPhone5合约机，“尽管预存5880元，每月消费288元，却对它分外呵护……”

    可惜好景不长，5月8日早，在武汉汉阳区钟家村公交车站乘车时，高翔的iPhone5不翼而飞。“当时我如同遭遇晴天霹雳。”高翔说，他当即拨打110报警，110安排武汉刑侦大队反扒窃三大队的程警官接待了他，对其案情进行立案侦察。

    “程警官告诉我，现在武汉被盗手机一般都会被小偷运到外地进行销赃处理，找回难度比较大，但他还是会认真帮我调查。”5月13日，在向黄枪投诉时，高翔如此表示。

    据记者了解，找回iPhone办法主要有3种：软件定位法、ICCID查询法、IMEI维修点查询法。软件定位法需要机主丢失前已经做好相应的设置，通过GPS卫星定位来找寻，前提是手机得有信号。

    而ICCID由一串20位数字组成，是手机卡唯一认证码。以前，苹果官网提供该项查询服务，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苹果停止了这项查询服务。此后，淘宝网上就开始出现了“ICCID、IME查询”售卖服务,能查到激活手机的时间、对应手机号码的ICCID号及是否有维修等信息。

    5月12日中午，通过淘宝购买的软件，高翔发现手机激活时间由购买时的1月18日变成了5日11日，淘宝掌柜则提供了被偷iPhone5现身的地点：位于南京玄武区的南京泰利丰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一家苹果官方授权服务店。

    此时的高翔非常高兴，认为手机就要找回来了。他当即拨打南京110报案，此后玄武区新街派出所来电，给了他一个当地刑警大队警官电话，并特别说明只能由报案地的警察和该警官联系。不过，也许是周日原因，武汉警方并未能联系上南京警方。

    高翔说，5月13日一早，他委托南京的朋友携带购机凭证、身份证等复印件前往泰利丰，向店员说明情况试图取回手机，但维修店负责人告知除非警方到场，否则不接受取机申请。

    几经交涉，南京当地民警到了现场，却又被店方告知新手机已被取走，旧手机已经返厂——按照苹果官方规定，维修换机流程应为七个工作日。

    “店方告诉了一个取手机的号码，我和警方打过去都是错误号码。”高翔说，连日来咨询南京当地警方案件进展，也是石沉大海，再无下文。“手机看来是找不回来了，但联通每月的话费还得继续缴纳。”

被盗苹果异地“洗白”

    “给我希望，又给我失望。”这是高翔最新的QQ签名。“4天时间，被盗iPhone从武汉去了南京，并在正规授权店完成了维修换机、取机事宜，种种猫腻，让人怀疑。”

    实际上，在他去武汉刑侦大队报案时，就遇到了同样的受害者，这位受害者的iPhone在4月21日被盗，经查询也是在南京泰利丰完成了换机流程。“更让人不解的是，通过询问泰利丰负责人，我和那位受害者的手机居然是由同一人送到该维修店。”

    高翔将自己的遭遇发到了武汉当地论坛，短时间内就得到了上千条回复，不少人反映有相同的遭遇——他们在武汉被盗的iPhone手机，在南京泰利丰完成了“洗白”流程。

    5月15日，记者联系上了泰利丰玄武区店的何姓负责人，该负责人一听记者来意，就粗暴地挂断了电话。根据相关资料，泰利丰作为苹果授权的服务中心，在江苏、浙江两地拥有8个连锁服务中心。

    记者调查发现，被盗iPhone异地“洗白”已成为常态。在“i丢了phone”、“逝去iPhone找回”等数百个QQ群中，网友加起来超过1万人，这些网友大多经历了iPhone丢失——报警——警方不予重视——机主购买软件自查刷机换机记录——苹果授权维修点无刷机换机人准确信息——不了了之。这是很多苹果手机丢失者共同的悲催经历。

    “整个系列群网友的损失起码在5000万元以上。” “逝去iPhone找回”QQ群的一位群主对记者称。另一家专门建立网站，帮助其他用户如何找回丢失iPhone的负责人也对记者表示，有用户通过种种方法找回了iPhone，但成功率并不高。

    根据记者不完全统计，成都、北京、上海、长沙、南京、厦门、石家庄等地的苹果授权店都曾替被盗iPhone“洗白”。而在今年3.15期间，鉴于众多被盗iPhone手机在苹果授权维修店“洗白”，上海消协还组织了律师团队进行探讨。

苹果换机“不审核”

    作为一款高端智能手机，苹果官方宣称拥有种种“防盗失”功能。如果苹果手机丢失，新的使用者必须刷机或换机——如果仅仅更换新的手机卡，机主可凭借网络追查到手机下落。而如果换机，则只有苹果授权维修店才有权申请，而且换机需要申报故障。

    今年3.15期间，央视、人民日报曾连续对苹果换机售后政策作出批评报道。尽管有消息称，苹果将在今年秋季改变维修政策，但目前仍是采用的维修换机政策。某种程度上，这也给不法分子给予空子可钻。

    “一般来说，小偷偷了iPhone后有两种处理手段：刷机后当做二手机销售，牟利低；但如果机器还在保修期内，则会将iPhone送至苹果正规维修点，换取新机器后再出售，一部手机转手至少可赚2000元。”一家二手手机老板对记者称，还在保修期的iPhone，基本上都进行了维修换机。

    与其他品牌手机维修时更换故障零部件方式不同，iPhone维修采用的是整机维修、更换模式。iPhone手机被分为3个部分，后盖、中间模块和屏幕，除了后盖不能换以外，其他两组部件都可直接更换，这等于换了一部新机。

    更重要的是，被盗手机到总部“回炉”后，原来的机主也无法通过手机串号来追踪手机，相当于把手机彻底“漂白”了。“如果是送到异地的苹果维修点，消费者更难找回手机。”

    上述二手手机老板表示，黄牛低价甚至通过其他不法渠道得到的保修期内的iPhone，若批量送进苹果特约维修点，可随便报个手机故障，就可换新机器，另外再花数百元后即可购置配件，售价可在3000元以上。

    不过，只要是在苹果授权维修店刷机或换机，就必然留下维修记录。“购机协议、三包凭证、发票、手机盒都在我手中，丢失的iPhone是怎么送去的，泰利丰作为授权维修店，又怎么会轻易完成维修换机流程?”高翔说，根据我国手机三包服务条款规定，维修服务是要验证发票和三包凭证的。

    记者拨打了苹果中国公司的客服电话，客服人员说，在原则上，苹果授权服务点在保修手机时，应该要求客户出示发票、保修卡等相关凭证。

    不过，当记者表示，有授权服务点不用保修卡就能维修情况时，客服人员说，他们相信每个授权服务点都是按公司规定操作的，但她同时表示违反这一原则也没有具体的处理规定。

    而记者从多家苹果授权维修店走访得到的答案是“至少要提供盒子、保修卡、发票、购买凭证中的一种。”“这是苹果提出的新要求，据说是因为iPhone被偷案例太多，以前不需要这些凭证，拿手机就可以去换。”重庆一家苹果售后授权店相关人员表示。

    那么，是谁将这些被偷的iPhone送至苹果授权维修点维修呢？他们和维修点之间有着怎样的隐秘？答案很明确似乎又很模糊。

神秘的送修人

    “个人没有凭证的确无法换机，但是如果你和授权店有某种关系，就可以将手机成批拿去。”3月15日，一位曾在某授权店工作过的李莉（化名）告诉记者，这是高翔的手机和其他被盗手机被同一神秘人送到同一家授权店的原因。

    一位二手手机店老板表示，那些涉嫌被盗的手机，一旦被失主查询到在哪家店维修，送修人就会神秘消失，原因就是很多送修人就是二手手机店的人，“有些人一送修就是几部、十几部、几十部”。

    “授权店对此也心知肚明。”上述二手手机店老板表示。

    按照相关规定，只要是在苹果授权维修点刷机或换机，则需要留下维修记录。但实际上，由于授权店和送手机的某些关系，维修记录不但无法查询，授权店还会千方百计“保护”神秘的送修人。

    今年1月18日，上海陈小姐的iPhone被偷。1月23日，陈小姐查询到手机被送至百华悦邦中山公园金牌服务中心维修，她随着两名警察来到这家维修点，但店内负责人不同意交还手机，并且以保护送修人隐私为由拒绝提供送修人的联系方式。经过长达3小时的交涉，店方才给出送修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但名字却是假的，“第二次来到店内后，警察询问那名负责人是否知道此事后，对方承认知道假名的事。我不知道这名店内人员为何要偏袒送修人？” 

    神秘的送修人，到底来自于何方，高翔同样也不清楚。“泰利丰给出的电话是错误的，且送修人拿到的手机是一部新机，基本上找不到和我之前手机的联系，我应该要谁要回我的手机？”

    在高翔看来，如果授权店和神秘送修人之间，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那么他的手机，也就不会在没有凭证情况下，短短一个小时内，就走完维修、返厂、换机的流程。

    “为了获得更多的利润，正规授权店有种种不为人知的手段。”3月15日，经过多方联系，一位曾在某授权店工作过的李莉（化名）告诉记者。

    李莉称，一家手机维修站是一笔不小的投入，这包括门店租金、人手成本、技术成本、培训成本、配件、维修设备和物流等，李莉称，除了乱收费，替被盗iPhone“洗白”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一是有大笔额外的维修换机收入，二是送修人也会给予不菲的返点。”

无可奈何的警察

    苹果在中国的维修生态的主力为苹果授权的第三方维修中心。公开信息显示，苹果在270多个城市有超过500多个授权服务点。不过，这些授权服务点资质、服务、价格常常被用户质疑。

    记者注意到，近期苹果CEO库克签名发出的 《致尊敬的中国消费者》中明确提出，正在对中国大陆区域维修体系进行四项重大调整，其中一项便是 “加大力度监督和培训Apple授权服务提供商”。

    在高翔看来，苹果在iphone被盗后也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高翔称，苹果公司为了方便客户寻找丢失的手机开通了各种功能，可是在被刷机后，这些功能就会失去作用，且不管你再如何向苹果公司要求帮助，客服只会温柔的给你来一句：“请联系警方”。

    实际上，在软件查询到手机维修店、维修编号、日期和换机后的序列号后，许多用户都曾咨询苹果客服，通过换机前后的新老序列号，能否查询到换机信息。但客服均表示，苹果会为警方提供一个电子邮箱，且除了警方公函之外，个人请求不予受理。

    绝望的果粉，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警方身上。只是，警方也有众多的无奈。

     “这种现象，从2010年iPhone4出来后就慢慢抬头，iPhone4S出来后，iPhone手机偷窃案呈爆发式增长。”一位警官感叹，“现在很多公众场所的失窃案件，一半以上都是iPhone，其他品牌手机加起来，也没有它被偷的多。” 

    上述警官表示，随着近段时间“ICCID法”广为人知，突然间大量涌现的iPhone手机失窃报警令各地警方措手不及，报警人数一时猛增，有时多到电话都接不过来。

    而这些追回攻略，最终成功还得靠警方配合。但这些被盗的iphone，通常在异地进行“洗白“，这给警方执法增加了不少的难度。“外地执法需要和当地警方配合，而且外地执法必须两个民警去，先不说经济成本，就是警力成本就吃不消。”上述警官表示，一部手机仅仅几千元，执法成本远远超过这个价格，而且大部分执法都没有结果，因此警方也有很多无奈。

    比如，小偷偷到苹果手机，往往马上会卖给二手贩子，但想追究二手贩子的责任就没那么容易，按照去年新出台的《物权法》第106条，二手贩子如果不承认自己是在明知情况下回收赃机，而且只要转让价格合理，并且做了相关登记，那么非但不能追究，二手贩子还能得到手机的所有权。这时警察能做的，只能是促成失主和回收人之间协商。

    根据记者了解，上海、杭州、成都等地的警方，都曾公开表示为iPhone手机被盗案件的猛增而头痛不已。“如果苹果公司加强管理，使得大量被盗手机没有翻新洗白的渠道，这样不法分子的成本就会增加，获利就会减少，盗窃发案率也会降低。”

    “手机丢失之后，很多人会选择重新购买，于是在十分微妙的状态下，这条灰色产业链竟然形成了多赢的大好局面。”高翔说，自己已经去买了一部诺基亚手机，和苹果说拜拜了。